24 回家半途 (第2/2页)
“……”
殷云沉默了。头顶的云渐渐散开,月光落下。
他捏着木牌不做声,片刻后摇了摇头。
“蓝鳞今年已突破三阶,我知道瑶小姐是因此赏识我。可当年我十岁就能契约羽蜥,并非自己有本事,而是家主的恩赐。用朔城的护城战兽,去欺负苍氏的女儿,抢夺本该属于她的东西,我做不到。”
“殷云感念二长老和瑶小姐待我的恩情,只是这件东西,我着实不能收下。”
年轻的城卫兵垂着眼,慢吞吞地将木牌放在地上,转身而去:“殷云告辞了。”
“殷云!”苍凌瑶气得在后面大声喊,“是,你不欺负她。等她走出了朔城,有的是人欺负她……殷云!”
青年的身形略微一僵,拳头攥紧又松,终是没有回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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苍凌阑做了一个梦。
她身着血污的青裙,是七岁女童模样。四周昏暗,漫天风雪从眼前呼啸而过,模糊了薄暮大山的轮廓,震得耳膜生疼。
远天之际,高山尽头,有龙影盘旋不去。
女童眼眸深处一片沉寂,她仰视着高空之上的神龙虚影,一步步平静地走向眼前的风雪大山。
“呦呦。”
身后传来娇嫩的鹿鸣。
雪泥卧在阳光灿烂、春色静好的草地上。它摇着毛茸茸的尾巴,无邪而期盼地呼唤她。
“呦呦!”
面前是铺天盖地的黑暗、刺骨的冰雪与山巅之上的巨龙。
女童死寂的瞳仁,就在那清亮的呼唤中轻轻缩紧。睫毛茫然颤动了一下,她脸颊惨白。
苍凌阑知道这是梦。
只因这样的梦境,她已经做过太多太多次。
在梦里,每一次她都往前走。
她展臂投身风雪,在群山的注视下变成一只小小的,小小的光羽蛾。
虫儿拼命地飞,于狂风中扑打着透明的翅膀,渴望飞越群山,追上自己的执念与不甘。
可如今的她,只是一只光羽蛾。
远山传来一声龙吟。四面开始变得滚烫,龙息化作火焰,如流星般自天穹倾落。
她的身体开始痛苦地发热,但她还在飞;那对翅膀从边缘开始烧焦,但她还在飞;直到最后,她飞不动了,烧成一小簇火星,从半空中坠落。
光羽蛾会掉在地上死去。
不过是飞蛾扑火。
身后传来幼鹿的悲啼。寒风中,是雪泥在哭,她的鹿崽子哭着漫山遍野地找她。直到四周彻底黑暗下来,第二声龙吟响彻时,滚烫的火焰逼近小鹿——
“……啊!”
苍凌阑睁开了双眼,冷汗淋漓。
她本能地挣动了一下,有人按住她的手臂:“阑小姐,是我。”
窗外天色泛着淡白,似是破晓时分。军医小楼外有些嘈杂,殷云站在床边,伸手正要将她抱起来。
苍凌阑瞬间清醒了。
第一个恢复的感知是浑身的酸软和刺痛。疗愈技能可以愈合伤口,但疲惫与失血导致的虚弱,却是很难立刻康复的。
她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,便将臂肘搭在殷云脖颈上,沙哑地问了句:“回城?”
殷云瞪了她一眼,板着脸不说话,只小心地扶起她往外走。在小楼外恰好遇到苍凌瑶,紫衣少女脸色更臭,狠狠哼了一声,转身就走。
苍凌阑:“……”
今天这又是怎么了这是?
竹楼下停着两只憨土驮,这种温顺的战兽没什么攻击力,一般是用来拉货车、驮行囊的。
不远处人来人往,说话声和脚步声交杂,果然是苍家人在准备着撤离哨楼。
有几个小辈正不满地抱怨,也有惴惴不安的。偶尔有人远远地往这边瞅一眼,但没有一个主动靠近。
殷云还在生闷气,坚持不和她对视,只将她抱上憨土驮的后背。
苍凌阑勉强在鞍鞯上坐直了,说:“把我鹿崽子拎下来给我。”
殷云就默默地又走上竹楼,把仍在沉睡的雪泥抱下来递给苍凌阑,又塞给她用油纸包好的烙饼和装在竹筒里的甜米浆。
苍凌阑看了殷云一眼,低头咬了口烙饼,含混地申辩:“说来你可能不信,我这次受伤真的是个意外……”
“意外?哈,意外!”
脚步声近。紫衣少女不知何时去而复返,满面阴沉。
“苍凌阑,你可真厉害。选拔第一轮斗兽还没打,御兽师和战兽就双双倒下的,我却是第一次见呢。”
苍凌阑原本垂着眼,坐在憨土驮上慢慢地捧着米浆喝,闻言动作微微一顿。
“……嘶,选拔。”
她露出一种大梦初醒的神色,“今天是历练第几天来着?”
殷云扶额,长叹一口气:“阑小姐,第五天了!后日便是第一轮斗兽战,您多少上点心吧。”
“如今雪泥休眠,如果后天仍醒不过来,您想……怎么办?”
……
怎么办,这可真是个好问题。
不到半个时辰,一切都收拾妥当了。在城卫兵的护送下,二长老苍英带着一众苍家小辈离开了哨楼,沿山路返回朔城。
苍凌阑坐在憨土驮背上,随意地捏着雪泥的毛茸茸的鹿尾巴。沿途树叶的阴影打在她的眉眼间。
一般来说,凶兽进阶的休眠期并不会持续很久。尤其是一阶升二阶这样低等级的进阶,几乎不会出现休眠现象。
但鹿崽子不是普通的鹿崽子,是变异过的鹿崽子。
雪泥能在一阶卡上十年,天知道它升二阶之后需要睡多久?
旁边,苍家小辈们带着各自的战兽,一边走路一边窃窃私语,各异的目光在她身上飘来飘去。
“唉,她也有今日。平日里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……原来也会狼狈至此啊?”
“一个灵界损伤的废人,带着只灰土品级的飞光鹿,还能怎样呢。”
“唯一能战斗的战兽倒下了,苍凌阑岂不是直接出局了?”
“唉,少说几句吧,好歹当年也是……现在这样,太可怜了。”
“不说了不说了,哎呀,跟你们讲,我契约的金刚豚啊,好像快学会元素技能了……”
他们把声音都压得很小,照常来说是听不见的。
但干猎人这行的,听觉敏锐超凡,苍凌阑其实知道众人在说她的闲话。
只不过她这些年早已习惯,此时更是无心在意。苍凌阑四下一瞧,见城卫兵随行在旁,便忍不住问起奇霜洞窟的后续,得知附近已安排好了布防,才把心放下了少许。
朔城常年应对兽灾,在这方面已算是得心应手。按理来说,只要能够提前筹备,应该不会出大事……按理来说。
突然,走在前方的苍英二长老抬手示意,苍家行进的队列停了下来。
“出来。”
二长老锐利的目光看向一丛树影,深处……窸窣窸窣。
有什么动了动,怯生生地将身躯探了出来。
顿时,苍家小辈们发出一串惊呼!
“哇,这是什么凶兽?”
“有点像鬼手蔓,但是怎么……这么大只啊!”
“不是鬼手蔓吧,你瞧,人家藤条上有花苞呢,是不是其他什么稀有的攀藤科凶兽?”